人工镜像:https://3769.blog/

  两足兽  

三月一 · 昨天

昨天去考私立,我没有怎么担心,因为毫无疑问会通过的。

那所私立很小,就是一栋顶多三层的别墅的规模。里面隔音很差,大门进去左手边就是音乐厅,前面是一排小展柜,里面摆着和学校相关的节目单;展柜后面就是通往楼上的螺旋楼梯。左手边的音乐厅倒是不小,也备有两台大三角琴,被打开的那台是施坦威,看他的长度,不是C就是D系的。可是却像是好几年没调过音,你上手了之后,整个人就被那些颠三倒四的琴弦搅和得晕头转向了。音乐厅的装修也几乎就是普通住房装修,楼上楼下的乐声热热闹闹地混在一起。

我拿到的考试时间是下午三点的。前一天我晚上刚到汉堡,昨天一早在别人的帮忙下刷到了下午一点十五的落户预约,我神经紧绷地落完户,马上就乘车往学校赶,在两点四十多的时候找到了学校。

进学校之后,一个金发的个子不高的女人问我,是来考试的吗?我说是的。她就让我去门房登记。门房是一对老爷爷老奶奶。老奶奶很友善,拿着我们的资料用不标准的读音念着我的名字,问,你是xxx吗?我说是的。她和老爷爷嘟嘟囔囔说了什么之后,朝我笑着说,我们还以为你不来了哪!

你不知道那种感觉……

来这所学校之前就有朋友和我说过,这所学校许多人都用来延签,她甚至是直接和老师说的,她需要延签。甚至有人连报名材料都没有交,直接风风火火地冲进他们学校,说,“我要考试”。他们认为这些老师们肯定都已经习以为常了。

可是来了之后还是受不了。

是怎么样的处境,才会让这些长辈们如此心怀疑虑,随时准备被那些学生们抛弃?随时都准备好被忽视?是什么样的经历才能让他们容忍这些东方学生如此不加掩饰的轻视?在他们的传统礼仪里,哪怕再心照不宣的事实,也是需要含蓄来维持体面的。

真的好难过。

门房里的老太太开始准备张罗我们的考试,但是因为音乐厅里有人在弹琴,所以我们还得再等一会儿。老太太端着手在传达室门口走动,像任何一位可爱的老太太一样和自己絮絮叨叨。半晌后,她抬头问我们要不要先去琴房练一下。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,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没有办法拒绝。于是老太太见我们没有反应,一会儿和老爷爷说话,一会儿和另一个似乎也是老师的女人说说话,然后找到了一间空的琴房。就像是一个特别慈祥的长辈,相信我们在考试前一定需要暖手的。

但是她不知道,这场考试在我们心里的位置是那么的低,低到它甚至都不值得我们为它活动一下手指。

最后我还是狠下心拒绝了,我尽力笑着谢谢她,但是我还是拒绝了。老太太有些错愕,又小声地问了一下,不需要吗?后来又补充了一下,如果需要也没关系的,上面已经有一间琴房空出来了。

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。但是我已经开了头,而且我真的想早一点结束。我和任何一个为了延签而过来考试的人一样,都不想在这里多待。

我一直觉得很对不起。我也不知道为什么,无论怎么尝试都无法驱散这种感觉。

后来这个感觉在考完试达到了顶峰。考官只有两个人,一个是我刚到学校提醒我要anmelden的那个金发女人,另一个是不知怎么地有些眼熟的老人。我弹完之后,老人很高兴地叫我过去,开始询问我的各种讯息,然后有意无意地提醒我,要延签的话,需要落户在汉堡才可以。我说我知道。然后他给我介绍了旁边的女人,说她是你的老师,因为是她决定要你的。女人露出友善地微笑,然后为我的曲子提了一点建议。末了老人和女人都和我握手,恭喜我。两个考官投来的目光是迥然不同的。老人总是带着揶揄的味道,和你说话的时候也像是在逗你开心;而金发女人,则一直是在观察我,试探我,似乎想要确认我是不是也会像其他人一样,拿到我想要的东西之后就不辞而别。

他们说了很多,我被愧疚和疑虑冲得晕头转向,并没有全部听懂。只知道女人还想要给我制定学习计划,问我希不希望要一首新的奏鸣曲。晕头转向的我在她的注视下,硬着头皮说,我希望,我要新曲子。

任何人问我,我都会这么说的。我实在是无法说出,我可能不会来了。我一定不会来了。

然后我逃也似的离开了。

我没能像我朋友一样,坦然地说出我要延签。我没找到机会。我被绑住了手脚。

我很难过。我没有办法不做这些事。

因为我没有力量来支撑我去做我认为应该做的事。

我只能不断地放弃自己。

不断地放弃。

不断地辜负。

不断地。

评论
热度(1)
© 两足兽 | Powered by LOFTER